諾蘭的科學式浪漫：《天能》中對於自由意志的思辨

6 min readSep 4, 2020

《天能》的故事核心是在討論自由意志

人類總覺得自己是有自由意志的，從最古老的宗教教育中，就常提及故事主角必須面臨各種天神考驗下的「抉擇」，直到希臘時期哲學家德謨克利特跟亞里斯多德，都偏向人是有部分掌控自身命運的能力存在（其他都掌握在能洞察為來的天神手中），試圖上人們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跟決定負責。直到一百多年前，心理學這個新科學領域開始萌芽，才開始試圖從大腦跟神經的研究中，打開「意識」這個神秘的黑盒子。

所以人類到底有沒有自由意志？從心理學在意識方面的研究來看，似乎有越來越多證據顯示意識可能只是一種大腦為了讓我們保持理性而產生的幻覺，而事實上我們的行為都已經在潛意識的層級被決定好了，另一派學著仍堅信意識是存在於我們的生理系統之外，對於我們的身體擁有主導權，這就是著名的心物二元論 (Mind Body Problem)，源自於十七世紀哲學家笛卡兒的那句「我思故我在」（註1），但也有學者認為我們思考意識的方式完全被我們演化出來的感知系統所限制，不應該只從二元論的角度去思考（註2）。

然而，從物理學的角度來探討自由意志，就非常有意思了，必須要講到一個讓人憂鬱的理論「塊狀宇宙理論」(Block Universe Theory)，基本上的概念就是整個宇宙的過去、現在、未來都已經是決定好的，在哲學上跟命定論 (Predeterminism) 屬於同一路的思維，我們人類的大腦只是順著「從過去到未來」這個流向去感知時間，但其實我們卻是無法改變什麼，更遑論自由意志了。這個理論是受到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所支持的，因為根據相對論公式中對於時間空間 (space-time) 的詮釋，我們必須是存在於一個塊狀的宇宙中（註3），不過還好後來冒出了另一個物理學流派量子力學 (Quantum Mechanics)，發現在最微觀的物理世界裡存在著許多的隨機跟不確定性，從這個角度來看，塊狀宇宙的理論似乎又站不住腳了，那我們是否又能擁有自由意志了呢？有許多物理學家嘗試去融合這兩個表面上相互駁斥的理論，例如多世界詮釋 (many worlds interpretation)，它的大意是每次有個量子層級的測量發生，世界線就會一分為多，所有一切的可能性都會發生，產生出無數的世界（註4）。

回到諾蘭的《天能》，他到底相信的是什麼呢？從劇情的鋪陳來看，諾蘭似乎更加相信塊狀宇宙論，但角色卻把這種對於塊狀宇宙論的相信，轉化為一種「信念」或甚至是「信仰」，簡單說：其實是我們是沒有自由意志的，但我們也不應該因此不行動，更不應該消極沮喪，而是把未來的這些線索跟軌跡當成是引導我們往前進的軌道。對的你可能也注意到了，諾蘭在每部科幻電影中遇到科學理論極限的時候，就都是用「信念」來跨越過去的，在《全面啟動》裡，要從潛意識的渾沌裡甦醒過來靠的是強大的信念，在《星際效應》裡，在五維空間立方中要找到方向傳遞訊息也是依靠強大的信念（對女兒的愛），然後在《天能》裡，這些角色在即便知道未來事件，卻仍舊依循著這個「既定好的軌跡」前進，依靠的也是一種近乎哲學宗教般的信念，其實我覺得這就是《天能》中的情感核心，超越了傳統戲劇中的親情、友情、愛情，是當面對自由意志的哲學思辨時，對於或許根本沒有自由意志那種恐懼，如何透過強大的信念去克服、去放手、去放下，達到一種無為卻不消極的境界。

對於自由意志，人類永無止盡的思辨：好片推薦

如果你喜歡《天能》中的哲學思辨，這幾年有不少作品有探討自由意志的議題，有兩部我印象比較深想要推薦給你們，也都偏向探討塊狀宇宙論之下的人物情感跟成長蛻變，但跟《天能》類型又是完全不一樣的電影：《時空旅人之妻》(英文片名：The Time Traveler’s Wife) 跟《異星入境》(英文片名：Arrival)。

《時空旅人之妻》是愛情科幻片，由同名小說改編，故事講述一對愛人的奇幻愛情故事，男主角患有一種由基因造成的時空跳躍疾患，因此體驗時間流動的方式跟女主角完全不一樣，兩人因為這個原因，都有能力知道對方的「未來」，但往往卻只能順勢而為、珍惜每個當下。如果看完《天能》覺得科學解釋太多、人物情感太少，實在太像無糖紅茶的朋友，可以試試這個甜度正常（甚至超量）的好片。

《異星入境》是一部非常有溫度的懸疑科幻片，一樣是由小說改編，講述的是外星人來到地球後，一群人類語言學家努力想要破解外星語言，以獲得外星人想傳達的關鍵訊息的故事，而比較獨特的是，這些外星人因為語言的關係，他們體驗時間的方式跟人類不同。電影中雖然有一些關於語言學理論的解釋，但並沒有忽略人物情感的比重，我覺得在理性跟感性的平衡上抓的比《天能》好，它的浪漫更多是在劇情節奏跟畫面的藝術感，而不是在角色本身的哲學思辨。這部甜度差不多半糖吧。